星兰恢复了正常之后,就从半空中突然坠落,还好公惟抱紧了星兰,加上星兰的身体本来就属苗条轻盈,没让作为肉垫的兄长吃太多苦头。
公惟扶起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妹妹,发现星兰陷入了昏厥,虽然呼吸和脉搏还在,不过这种情况下,做兄长的也不能安心。
而且不远处数条黑黑的人影,又开始重新汇聚。
“难道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么?”公惟有些自嘲,自己对妹妹的誓言只能寄希望在天国实现了。
如果星星有声音,那么绝不是清脆的敲击。
——而是沉闷的轰鸣。
公惟望向天空,想长舒一口气作面临死亡的心理准备,却意外地发现刚刚在阴暗的天空中又大又亮的、十分惹人瞩目的那几颗星星,正在逐渐的增长,并越长越大。
这是星星要坠落了么?同时还伴随着虽然不大,但是低沉有力的轰隆声。
不。
这不是星星,而是探照灯!
何等巨大的灯,每一束光从高天上照下,便如同擎天之柱,将北京城纯粹墨蓝色的夜晚渲染成黑与白分明的画卷,仿佛时下新兴的那种叫做漫画的艺术。
公惟惊讶地察觉到整座教堂也笼罩在这样一束光中。
他被白花花的光照的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在这样亮如白昼的环境下,二度汇聚的僵尸们也不敢擅动,公惟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身上穿的旗袍和马褂,以及披散的发髻与辫子。
都是无辜的市民啊。
饶是自己遭了这般的罪,男孩还是在内心哀叹一声。
公惟用手遮着眼睛,透过指缝向天空望去。
某个比乌云更黑的庞然大物缓缓地穿破云层,向着北京城坠落。
用“坠落”这个词似乎并不恰当,这个黑影下落时,缓慢,优雅,平稳。
公惟感受到无以言喻的压迫感猛冲自己的面颊,头皮发麻,天灵盖似乎也要被这种沉闷的空气挤开。他一度以为黑影要将地面上的一切碾碎,但是这尊巨物却悬停在了某个恰当的高度。
方士们曾经告诉玄宗,海上有蓬莱仙山,陛下您心爱的贵妃就在那里隐居。仙山浮在空中,凡人无以攀登。倘若仙山存在的话,恐怕也要在天上的不速之客面前黯然失色吧。
气氛恢复到死寂,又马上被打破。
声音从天上来,从巨大黑影目不能及的边缘到自己的头顶正上空,这个声音仿佛就悬于灵魂之上,无处不在,振聋发聩。
“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如同一人布道,又如同万众念诵。
随着这洪亮的、遍及四野的宣讲,天空中除了巨灯外貌似出现了其他的亮光。
黄金色与白群色的纹路交叠,一个巨大的等边十字铺陈在天空,接着以十字架为背景,宝剑,磐石,王冠,火焰,甘泉……种种意象组成了巨大的魔法阵——一个城市一样大的魔法阵。
“光照在黑暗里,那黑暗却不接受光。”
在魔法阵上,上百门小的,暗红的斑点出现,在地上看来,这斑点似乎被极大的力量所束缚,在原地不住地颤抖,似乎囚笼一有松懈便喷薄而出。
“又判定索多玛、蛾摩拉,将二城倾覆,焚烧成灰,作为后世不敬虔人的鉴戒,就受永火的刑罚。”
那力量的囚笼终于还是松了,红光自天而下,倾覆在地。
“到罗得出索多玛的那日,就有火与硫磺从天上降下来,把他们全都灭了。”
公惟想起了《路加福音》里的古事——天罚索多玛俄摩拉的传说。
那确乎是天火,火焰的瀑布飞流直下,吞噬着一切接触到它们的生灵。
或者说是亡灵。
公惟眼睁睁的看着眼前同样被高城威势所震慑的丧尸们,化为灰烬、溶解在火光里。
与妹妹的刚刚的奇迹般地法术不同,这种火焰直接将丧尸们以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焚尽,热浪令夏季的夜风更是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几分钟又仿佛数个小时,火焰缓缓从空中收束、熄灭。
而男孩眼前的怪物,再也没有一个人形。 焦黑的飞灰从冲向周遭,公惟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捂住妹妹的,以免吸入其中的不洁之物。
火焰停息之后,接下来会怎样呢。
公惟很快就得到答案了,无数的粗壮的铁索从天空中降下,令人想起水手们的传说里,常常提到的漂浮在海里数百米长的,拥有不可计数的触须的水母。
只不过这浮在天上的东西,要比水母大上无数倍。
接着男孩听到滑轮摩擦铁链的声音,由小变大,自高及低,然后一个个影子从天空中沿着“触须”滑下。
他们大多穿着暗蓝色的双排扣军装,挂着叉骨型皮带扣,下面是一条灰褐色的长裤,脚踩着与长裤的颜色很相衬的鹿皮鞋,头上或带着平定圆筒帽或带着牛仔大檐帽,有的人嘴里还叼着烟斗或雪茄。
有些人手里拿着手铳,有人拿着来福铳或散弹铳,也有少部分人拔出军刀。
除了人之外,公惟似乎还看到几个巨大的高出常人一倍的人影,背上插着两杆大旗,活像低配版的美猴王……不过近看,他们却不是人,而是某种传动条和齿轮组成的人偶,这些人偶的脸让公惟想起了某个砍樱桃树的英雄。
快冲进去解救平民。随着命令,周围落下的人影接连走过公惟的身旁冲入大门。
另外一部分人,公惟看到了十几个男男女女穿着白大褂带着急救箱检查受伤或者受惊的孩子,其中一位女护士伸手想拉公惟。
“我没事”公惟用不至于冒犯的力道把手抽开,“您能不能先看看我妹妹?”
“好的,别着急”护士冲公微笑了一下,把手伸向星兰,一边说道“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心跳正常,我想大概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在惊吓和疲劳作用下休克了,小弟弟你不用担心。”
“才不是!”公惟强调——明明是用了那种奇怪的魔法。
他想把真相告诉护士,却在潜意识中被什么阻挡无法开口。
“怎么了?”护士看到男孩过激的反应有些奇怪,随即释然了,这个女孩是男孩的家人吧,小孩子表现对家人的关怀时难免急躁。
“不是那样的……”公惟握紧拳头,却依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让我来看看”一声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化解了紧张的氛围。公惟循声看去,一个白发苍苍的,留着同样白的大胡子的高瘦老人站在他们身后,老人并没有戴帽子,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膝盖上还沾了些灰。
“教长——”护士向老人点头致意。
“没关系,你去帮助他人吧,我来处理”老人走到护士身边,向她微微一笑。
“好的。”
“孩子,这是你妹妹吧。”老人一边说着一遍用手盖住星兰的额头。
“是……是的”
“勇敢的哥哥呢”老人抽动胡须,表示赞许,然后把手掌从额头上拿下来,用力搓着女孩的小臂内侧,分辨动脉静脉的颜色。
“那个……谢谢您,您能去救我的爸爸妈妈么?”
“已经有人去了……我想想,这个小姑娘用过魔法么?”
“用……”公惟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是心里某处提醒他,不要将妹妹所施展过的强大魔法的事实,告诉他人。
“这是耗魔过度的症状”老人也不管公惟扭捏的态度,把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掏了半天,除了翻出了一个打满补丁的口袋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向医生们喊道“给我一瓶圣盐水”
一位医生送来一个玻璃瓶,问老人是否还需要其他帮助,被谢绝了。
喝了这个就好了……这位人称“教长”的老人一边念叨着一边拔开瓶塞给星兰把瓶子里的“圣盐”灌了下去。
公惟不是没有怀疑过圣盐,但是目前看上去只有他们能救妹妹。
他这才意识到,喧闹的教堂已经安静下来了,虽然依旧有声音传出,但打斗和吼叫一类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有秩序的清点和问询。
妈妈,爸爸,他们怎么样了?
看到教堂已然没人出来,公惟很想冲进去确认双亲的安危,但是又不能放着虚弱的妹妹不管。
这时,他听到了身边传来轻轻的咳嗽声。
星兰一边咳嗽一边睁开眼睛,发现哥哥正高兴的看着自己。
“我……丧尸呢?”
“我们安全了小兰,这些人救了我们!”她看到兄长旁边有一个没见过的老人。
“爸爸妈妈呢?”
“我们进去(找他们)……”公惟扶起星兰,话刚说到一半。
“星兰,公惟”两人突然听到了熟悉的,急切地呼唤——那是母亲的声音。
“妈妈,爸爸!”兄妹俩看着门口的人影,跑过去扑向他们的怀中。
其他幸存的家长各自呼唤自己孩子的名字。
“妈妈,你们没事太好了”星兰一改往日的冷淡,在小鸢的怀里哭诉。
“嗯,你们没事才是最好的。”小鸢也带着哭腔。
公惟却意识到某些不对劲。他看向沉默的父亲,父亲左臂以下的部分空空荡荡,被白色的绷带紧紧绑着。
“爸,你的手”
“战斗时被咬住,我只能切断。”宗英淡漠的回答了一句。
“这……”看到父亲这样的遭遇,公惟眼眶里湿润了。
“公惟!”千野宗英突然厉声呵斥自己的儿子“无需懊悔。这是保护你们,保护他人所必要的代价。比起其他人失去生命,我损失一只手保住性命不算什么。记住,‘若毒蛇啮指,壮士断腕!’”
“‘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赞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错,宗英”
“德威特先生”千野宗英看到站在儿子背后的老人,点头致意“别来无恙。”
“数年不见了吧,当初的青年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绅士。”
“看到天上的东西,我就料想到有你的参与的手笔,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我收到了联军的求救……十万火急的飞了过来。”老人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愧疚“其实一天前我们就飞抵了北京城上的高空,但是天上不散的积雨云,延误了下降的时间。”
“请不要自责,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这里绝对无人得以能幸存。”
“嗯”德威特不置可否的点了一下头,目光正好扫过公惟。
“你的孩子?”
“是的,这个是公惟,那个是星兰。”
公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问救命恩人的名字“先生,在下的名字是千野公惟,敢问您尊姓大名?”男孩半生不熟学着成人的礼节应对。
“在下名叫康斯托克·德威特”
老人把眼前的小男孩当作与自己阶级对等的成一般对待,并不为他幼稚的举止而有所轻视。
“一名工程师”
“我叫千野星兰”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母女两人走来,星兰也向德威特自荐。
“那么……请问德威特先生,天上是座城吗?它叫什么城?”公惟并不是一个怕生的孩子,而且就算再怕生的孩子也有忍不住好奇心的时候。
“它的名字是——”康姆斯托克·德威特转了个身,以一种景仰的姿态望向天空。
如同东征的圣徒望向耶路撒冷的圣殿一般,那是饥渴慕义的人,在这全然败坏的人间,所能握住的、仅存的一束光。
“哥 伦 比 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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